散朝之後，景奕然如同我所想的那般，我還未讓人去傳他入宮，他便連宮門都不曾出，徑直過去了禦書房求見。

好在這本就正合我意，我便忙不疊地讓小福貴將他迎進禦書房內來。

“陛下，”景奕然朝著我施施然行禮，許是傷口還未徹底痊愈，我見著他行禮之時，眉頭驀地一皺。

於是我連忙關切問道：“可是傷口又疼了？”說著，只讓宮人趕緊給他搬來暖凳。

許是不曾想到我會這般地行事，景奕然一楞，但是面上神情卻是沒有多少變化的，待得在暖凳上坐下來以後，他方才溫聲道：“多謝陛下關懷，微臣已無大礙。”

話雖是這般說的，可我仍舊還是忍不住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，只這般打量本便瞧不出什麽來，我亦也只好作罷，點頭道：“沒事就好，只是你還需得好生謹慎些，畢竟前頭的傷口也還未痊愈。”

景奕然頷首道：“微臣謹遵聖旨。”

我這才揚唇一笑，眉眼彎彎：“不過說起來，景愛卿這是兩次救駕有功了，不知曉愛卿可想要什麽賞賜？”

這件事情原本應當在朝堂之上來論功行賞的，可我本就打算著私下再召見景奕然一次。只是不知曉要如何開口去問及我想要問的時候，索性便不曾在朝堂之上言說此事，反倒是私下同他說起。

景奕然微微一笑，似是對此興致不大。

“一切都憑陛下做主，”他如是道：“微臣並沒有什麽請求。”

我登時只哂然一笑，沒想到景奕然就這般輕描淡寫，將如此大的殊榮賞賜，全然又給拋了回來。

只是話既然已經說到這裏，我便只好再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。沈吟片刻，我凝眉細細想了想，半響方道：“景愛卿如今還未曾有過婚配罷？”

瞧著景奕然的年紀，已然二十有餘，只是卻從不曾聽說過他的夫人什麽的，便是連上一次前去大司馬府，我也未曾見到過裏頭有女子。

聽得這話，景奕然似是楞了楞，覆又垂眸，聲音低低地響起：“回陛下的話，微臣已然有了心上人，陛下便不必想著賜婚了。”

他一下子就猜出了我的打算，只是這樣卻正好，也省得我亂點鴛鴦譜。

於是我登時只笑道：“不知景愛卿的心上人是誰，若是男未婚女未嫁，朕便賜婚於你們，到時候再將你們的婚禮辦得風風光光，也算是愛卿兩次救駕有功的殊榮了。”

我原本以為景奕然定會十分歡喜，卻不曾想到，後者竟是搖頭拒絕了我的提議。

“陛下，”他輕聲道：“微臣的心上人已經不在人世了，即便她還在人世，亦也是有婦之夫。微臣只想將她深藏在心底，也不願意日後再委屈旁人。”

先前的那股子興奮，此時全然都消失不見了。

我看著面前的景奕然，他垂著頭，使得我著實瞧不清此時他面上神情。可是不知曉為什麽，我卻從景奕然方才所說的那番話裏頭，聽到了些許寂寥的味道。

我有些垂頭喪氣道：“既然如此，那賞賜便日後再議罷，左右也不急著一事。”

景奕然應了一聲“是”，我覆又想起眼下的正事來，於是稍稍坐端了身子，禦書房內正焚著香，有寥寥的煙霧自銅鼎之中升起，漸漸彌散開來，眼前的景奕然變得略有些模糊。

“說起來，朕雖說與朝榮帝姬為通報姐弟，可是朕卻從不曾見過朝榮帝姬，也實屬遺憾。”我幹巴巴地笑著道，目光不經意間淌過景奕然，但見後者並沒有什麽反應，我這才繼而又道：“那一日，愛卿叫貼身小廝護送朕出京，朕乍然聽聞，朝榮帝姬好似曾經對愛卿有救命之恩，心下好奇不已，便想問一問愛卿。”

話音落下，禦書房內有片刻的沈默。

景奕然似是不大願意回答我的這個問題，半響之後方淡聲道：“回陛下的話，其實也並沒有什麽，只是許多年前，微臣家母病重，帝姬殿下見微臣可憐，心生憐憫，曾給過微臣些許銀兩。雖說微臣家母最好還是沒能熬過那個冬日，只微臣仍舊對帝姬殿下的施以援手，感激涕零。”

許多年前，那便是我年歲尚小的時候了。

聽景奕然的意思，那個時候他也不過只是個小小少年罷了，那麽我便是在一個冬日裏遇到了景奕然，見他委實可憐，就伸以援手？

不過這也倒是極想那個時候我會做的事情，抿嘴想了想，我覺得待得景奕然走了以後，我定要再思忖一番。

雖說這樣的事情對於我而言，很有可能會留不下什麽印象來，可是既然做過了，那便還能需得蛛絲馬跡才對。

見景奕然這番模樣，似是不願多說，我也怕問多了會讓他起疑，從而懷疑到我的真實身份上頭來。

於是少頃過後，我轉了話題，只問道：“對了，不知道今日愛卿求見，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嗎？”

這才是景奕然的正事，聽得這話，他微微斂起面上神情來，覆又露出一副頗為凝重的表情來，對著我只沈聲道：“啟稟陛下，微臣此次前來，的確是有要事稟告。”

他說著，驀地一頓，似是重新整理了一番言語，方才繼續道：“昨日燕將軍離京，微臣前去相送。乍然聽到，好似此次陛下帶回來的，除了徐家的那位小姐，還有一個徐家的表親？”

陳亦清的事情，我並沒有刻意去告知旁人，甚至於還有意去隱瞞這件事情。除卻小福貴與崔謹全知曉以外，便是再沒了旁的人知道，景奕然又是從何知道的？

我著實有些想不太明白，便是連燕珩，都只是知道我曾經召見過陳亦清而已，即便燕珩同他提及到這個人，可是尋常人也會以為，陳亦清應當是被我打入天牢裏頭去了。

除非景奕然跑去天牢看了，確實沒有陳亦清這個人之後，方才會這般問我。

思及至此，我望向景奕然的目光，登時變得有些覆雜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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